二、中 章

印尼海域流轉錄

 

要越過這地峽帶,據說二日間就可到達至西邊海域了。踏山距離約三四十公里,不會有危險。但我們不相信這話,只想鬼神都不怕,走一步算一步把命運交給上天安排就是了。只是會再被方向錯覺來擾亂嗎?不必憂慮了,合隊同行應不會迷路才對。所幸路雖然是小徑,但沒有雜草藤類等阻礙,有時候在大樹林之下踏進,涼爽得很,也沒有遇到下雨,路面沒有石頭雜物泥漿等,覺得像遠足般,忘掉了在戰場緊張氣氛。

真巧合此時是農曆中旬,晚上有月亮之照明。那個晚間到了一半路程的地點。有原住民二、三戶,也有一棟空屋可宿泊,不必露宿了。附近有二、三棵柚仔,因為在熱帶地,有可吃的,也有中的,也有小的,還有正在開花的,一年四季當中都能有柚子可吃。半夜中聽到了飛機聲,可能是美軍偵察機吧!大家也不怎麼驚慌,美機不會攻擊密林中的原住民的,我們可說吃定了原住民的便宜,也是享受了原住民的恩惠。煮飯要自己動手,但白米是怎麼帶來的呢?菜的來源是哪裡來?炊具怎麼帶來呢?現在都記不得,想不出來。不過在吃的方面沒有什麼不如意的了。也可說大家很合作團結,盡力想順利渡過這前途萬難阻擋的路程,盡量講輕鬆話來疏解心中的鬱悶。這不算長的行軍中,想到台灣歷史中有一段鄭成功的一隊士兵,曾在某地方被樹蛭所困擾一段事(這是家鄉長輩們所說的)。樹蛭在樹枝和葉上聞到地面有人的味道,就掉下來,吸住人體吸血。我們也怕真有這事,那麼在樹下行走也是要小心。有時候停下來看看上面有沒有樹蛭掉下來。太誇大的話了,根本沒有這回事。不過也想如是晚間在樹下睡覺,那說不定會有這種事也不可知。探奇心所使,把地面上的枯樹葉翻來翻去查看,果然見到二、三隻樹蛭。長約、八台分,不算大,和樹枯葉顏色相同。心中覺得怕怕,這水中活動的吸血蟲為什麼能在沒有水的地方生存呢?想因為下雨頻頻濕度高之緣故吧!(當今我們的香蕉園中有略紅色、細小的腳很多的蟲,可有一百支腳,人家都稱為「馬陸」,這是不相同的爬蟲類,不是吸人血的樹蛭。)

次日早晨,再從這一年中皆有柚子可吃的地方出發,不久就遇到一隊原住民約二十人,是同三井公司イドヲ農場派出來的隊伍,要搬運我們放在從馬瑙瓜里帶來到上岸地點(地名忘記了)的各人行李以及公司的東西。

據說我們要走兩天的路途,他們只一天就可到達,也就是說在今天的夕暮時就和我們同時到達イドヲ農場了,

是否真的在當天夕暮時候到達イドヲ農場呢?現在忘記了。不過那天我們到達イドヲ農場時,太陽還沒有下山,他們可能稍後就到達イドヲ才是吧。

イドヲ的三井農場規模比マンガピ|農場小,剛開墾的樣子,可是土地比較肥沃,可生吃的マクワ瓜大得很,一條差不多三、四公斤,其甜度好像是西瓜一樣,我們大吃一番,忘掉了行軍的疲勞。

在イドヲ滯留了二、三天,現在想起來,好像沒有被蚊子打擾過的樣子,與在馬瑙瓜里的マンガピ|農場不一樣,睡得很好。不過每天有美機飛過,是雙銅體的P38和中型轟炸機B25十數架各占一半,但沒有攻擊行動,只是飛過而已。他們一定能看到農場和十多戶的原住民家屋才對。

沒有攻擊,可能是原住民住家是非攻擊目標吧!

這時我也想中型機能達到的距離是不會太遠才對,一千公里為這種機的最遠行動距離了。從澳洲ダ|ウイン(達爾文機場)飛來是不可能的,那麼是在新幾內亞西南部建好機場飛來也不一定。

(在台灣時,我時常買航空雜誌來看。對於日、美兩國的各種機種有多少認識,一看就認得出機種。)

イドヲ農場的日本職員四、五個人,對我們很好,說他們也要撤出。安排舟隻讓我們航行(是划行)。時夜正在滿月時,三隻獨木舟算是大型的,我乘的比較大,長約十公尺,舟身寬約一公尺半,上面佈補木板,寬差不多三、四公尺,長約六、七公尺的座居場所。在上面蓋一個房屋樣屋頂,遮阻雨露水的浸落。要刻造這條獨木舟一定是花了很久時日吧。還有左右兩邊伸出防止搖動的補助麻竹筒小舟,浮力大而安定。划手的原住民二人,另外一個人在後方做操舵手,一共七、八個人?(大概也可能是十個人吧!)另外三、四天份的食糧菜類、行李、水等可能超過一千公斤重以上,再加上從農場裡摘來一大籠的マクワ瓜裝上去,原住民說,沒有問題不會沈的,等待夕暮時候大家出發了。

這天大概是農曆十六、七日吧,出發不久就有月亮出來。兩三隻獨木舟,好像比賽一樣,爭取先頭而出力划行。因為覺得好玩,我們叫原住民休息一下,也拿起划槳大大的出力划,真有趣,領先另外二隻而做先鋒隊了。

後方的二隻不甘落後,拼命的追來,一時之間被超過去,我們在後面大聲叫喊著:「喂,這樣是不行的!」只在前面傳來笑聲,不理我們這落後隊。

但這樣比賽一樣的過份出力,不會持久,約一小時後,大家言和,回復平常速度,在月光照耀下,靜靜划行去了。這地帶海水的漲退差距很大,可能是五公尺左右,而半陸地的面積幾乎有數十萬公頃。說「半陸地」那就是海水退潮時候長滿了マングロ|プ(紅樹林,葉稍圓形而厚厚的)的陸地,但都是泥漿滿滿,不能行走,一下滿潮海水漲起來,這森林都是在海中站立。

可能是滿潮時間久,退潮時間短之緣故也不知,每棵樹幹部都割劃了一條線紋,離地面約一公尺半處,被海水浸濕變成黑色,線紋上面是灰白色的本來色彩。我們在這「半陸地」之間隙中划行,夜深了想睡覺了,划舟的原住民很盡力操作,但我們也輪流替代他們划槳、操舵。遇到航行線不明瞭時,再叫他們起來操作。天明時,要停行,煮飯兼休息,或睡覺等待到天黑。第二天到了較廣闊海面地方,左邊是樹林,右邊即海,因樹木大,可在樹蔭下划行去,約上午十點左右,我做操舵手,舟速不快也不慢,正在這時候聽到飛機聲,「敵機!」心跳一急,滿舵左轉,全力把住。可是舟依然在向前進行去,毫無反應,看來美機快要迫近來了,心慌慌的為什麼不左轉?划槳的邱同事,大聲叫喊:「把舵反過來!」那是右舵。但這時我心底已堅,這已經是九十度的滿左舵了,不可以反過來,更用力操左舵。五、六秒的時間,舟身才慢慢的左彎進入更裏面的樹蔭下。美機飛過去的轟隆聲音,把大家的膽汁都嚇出來。當時如聽邱某的話,反舵右轉,必衝出樹蔭下,現出舟形影,必定成為美機的攻擊目標,好險了。

為什麼舟舵沒有左舵的功能,依然向前進去呢?這不能解答出來的事情,以後我再也不敢做舵手,避免負起萬一發生事故時的責任,而專心做划手了。

說起划槳,全世界的划槳都是像飛機的螺旋槳,沒有轉折角度般樣的才是了。可是此地的划槳是不一樣,它是像一個往時各家庭使用的木製飯桶的蓋子一樣。圓形一個,直徑約一台尺半,崁在把柄尾端上,不大不小,划起來剛適合出力的度數,效能真好。不過要插入水中時,必須要角度九十度進入水中。真是各地有各地的特色。在這期間覺得不一樣的是這廣大的紅樹林中,沒有像過去在馬瑙瓜里山區中的多種鳥類可見了,小舟行進中,真平靜沒有鳥聲音,大概是沒有真正的陸地,沒有食物之緣故吧!

被美機以超低空飛越頭頂上,這恐慌心情如何?我們正在這期間體驗過。第三、四天划舟路程過了大半了。快要到有較大的船隻可搭乘的地點了。那天剛好有陸地可登陸休息吃三餐,大家以輕鬆心情登陸。通過有陸戰隊小部隊的營區,向叢林中找一個適當的地方停息,找枯乾木枝來煮飯。有的人睡覺休息,消除疲勞。飯差不多要煮好的時候,從陸戰隊營區哨兵的尖喊聲:「敵機來襲!」「快!快!煮飯的火熄滅掉,不可使炊煙昇上空。」美機看到煙就知道有人在那裡,必定要攻擊。心急之下,把一桶水拿起來潑灑在快要煮好的飯鍋和爐上,快速走入較密的樹林裡避難。可是來不及了。轟一聲美機在幾乎可擦到樹枝的超低空飛過,再二、三架,這一刻確定完了,就地匍匐不敢動一步。人有時候被迫至最後關頭時,也能引發反撲心理。這時我在想如是被打中了也要看美機是何機種?無畏的舉頭看上面,是雙銅體的P38型,四或架轟轟過去,後來是雙引擎發動機的中型轟炸機,連連也是五、六架。僥倖沒有投下炸彈,也沒有機關槍掃射,等稍後遠方傳來炸彈爆炸聲。據說在那地方正在整地開建機場,目標是那個機場的了。之後,大家前氣不繼後氣,面雖是在笑,臉色卻是蒼白變小孩子臉,互相叫喚哀號,久久不能鎮定。

這天的中午飯怎麼樣吃呢?現在記不得了。大概也是再重煮的吧!明天可到達西端的バボ,也是離開新幾內亞的時候了。向西方的大小島之間航行到達安紋(アンボン),然後呢?不要想它,運命交給天就是。

被後輩或屬下,大聲喊罵感受如何?這不是被侮辱,而是糾正,有時候也要甘願接受才對。

天明時可到達划舟行進終點バボ。在晚間時,因農曆是下旬,月亮還沒有出來,聽到了飛機聲,是單機而在中高空,知道了這是美軍偵察機。他們可在黑夜中以紅外線攝影器來照相,很明瞭的知道日本的活動情形,所以夜間運輸也不能保持秘密,但也不能停止夜間行動,至少有不會被攻擊之好處。聽到了飛機聲,大家是很緊張不安,但只有一架偵察機,尤其是在晚間,想是不會被攻擊的吧!

所以大家雖然緊張,但並不太以那麼恐慌的心情來應付。

在這時候,我想從舟屋內出來看看美機是何種?但晚間是否能看得到也不知,真是幼稚而愚昧之至了。划槳的那個原住民看我從舟屋裡出來,大喝一聲:「進去!出來幹什麼?」我嚇了一跳,縮頭轉身退入舟屋內,無語無為的呆著,也在心中想,被喊罵是應該的,在這緊急時候,他的喊罵是緊急糾正,我應該要反省。

天明到達バボ的一個地區登陸,完成了數天的划舟行旅,下午夕暮時,載我們來到這裡的獨木舟也要返回イドヲ去了。那個原住民划手,見到了我以道歉的笑容看我,我也以感謝的心情走到他身邊,輕輕打他肩上,雖然沒有說出トリマカシ(謝謝),但心中在說:「你罵得對,錯的是我。」「再者,如果沒有你們的舟船和帶路,以及出力工作划舟,我們也不能到達這裡。」

過了二、三天乘一條小船往バボ港區,改搭乘較大的船,也是下午夕暮時。到達港區,看到市區的慘烈情形,可要使人昏倒。這不算市區,可謂村落,四周方形約二、三公里廣的小村,全是平平的破碎磚瓦殘木的垃圾堆,沒有一棟半好的房屋。遠遠看到彼方的叢林,被炸彈炸開的洞穴連連,有的新洞痕,重疊了舊彈痕,洞穴連連,一坪平地都沒有。村民全部疏開至較遠地方的森林中,分散為數個部落,我們從獨木舟登陸的地方是其中之一個村落,聽起來使人心酸害怕。

但此地也有民政部分支構,港灣中有一條大約二百噸左右的船。帶班的赤尾(日人職員從イドヲ一起來的)前往交涉,結果也不得要領。他們也要撤離而船容納不下。再回頭原處過夜,等待明天晚上了。

次日下午,再乘小舟往港區,有兩艘漁船在那裡等待我們。這兩艘漁船曾在日本捕魚,來到這裡改裝變為運輸船,也在船橋上面裝置機關槍,船尾裝了水雷,如是遇到了美國潛水艦,也可有交戰武力。(但這樣場面千萬不要遇到了才是福了。)

我們搭乘的那一艘,船名為濱吉丸Hamayoshi maru,另外一艘是較新而速度也快一些,船名忘記了。我們乘的「濱吉丸」長約十公尺多,寬五公尺左右,除三井公司人員以外,還有此地的民政部人員,兩名受傷被擔架抬上來的陸戰隊士兵,一名乘機墜落下來獲救的飛行兵,合起來一共二十多人了。

等待太陽下山,二艘船同行出發了。這從漁船改造過來的運輸船,引擎是左右並行裝著,所謂「燒玉引擎」,現在可能沒有這種引擎了。燃料油是在當時的「重油」,這不是柴油也不是輕油類,現在的輪船使用的燃料油,可能也不是重油吧!我也不知道,不要探究它。

但要講的是這條船,雖然使用重油,但起初要開始發動時,必須用汽油才能起動。因為這緣故,約一個星期後,我們嚐受了在海上漂流三、四天的體驗。

進入較廣闊的海面航行,有時候也風雨交加波浪湧起,不比過去的平靜划行了。但速度快,心中有一點得意感。幸好,天明時候也有小島可停航,靠近休息避空襲。

在地圖上沒有記載的地點也有小島,不過不可登陸,都是在船上等待天黑。這樣的夜航差不多三、四天後就到了セヲム島(希蘭;Selam)北方海面西行在這島西端南下,因為沒有小島可停靠,遂在日間航行大概是第五六天吧,前面有一個島,這天在這裡停靠,明晚就一口氣可進入安紋附近了。大家鬆了一口氣,誰知道這一停靠便成了海上漂流的開始。隔天下午開始刮風下雨,雖然不是大風雨,但天黑時同行的○○丸(忘記船名),因為速度比較快,不見影蹤。這不要緊,更糟的是我們的這一條船竟然發動不起引擎,因要用來引發的汽油在經過二三次的引發不成後便用完了。如果同行的○○丸在附近,可向它索取,但○○丸已經遠去不見了,也沒有無線電器可聯絡,怎麼辦?沒有法度了,只好在原地等待漂流下去了。天一片黑,刮了東風又下雨,雖然不要耽心被美機發現而遭受攻擊,但明天天明時會如何呢?有什麼情況也不一定,大家的心情真是很不穩定。

這晚上我被派做哨兵的任務,警戒有否美潛水艦浮上攻擊。在駕駛台站監,此時,第一次看到羅針盤(指南針)的構造。真巧妙,如何前後左右搖著也保持平面的盤子,劃了很多的格,不但東西南北再分劃如東東北,東東南的小格,圓方三百六十度,分割了許多許多方位。駕船必須靠這羅針盤才能在汪洋大海中辨認方向航行。了解這儀器的重要性。

這不是重要事,天亮了,開始憂慮的日間來臨,雨雖然是停了,但依然刮著東風。在東北方能看到安紋的山影,卻漸漸離去,船無情的向西邊漂流去了。同行的○○丸也看不見了,大家的心情很沈重。四周的海面也無一艘舟可來救援,船長無奈的向大家說明,引擎不能發動原委,怎麼辦?沒有無線電機來求救安紋的港務單位,只好讓其自然漂流去了。再者怕美機和潛水艦來襲,有人說把船橋上面的機關槍蓋帆布拿下來,可應戰萬一浮上來的美軍潛水艇。船長急急的說:「不!不!不能這樣做,這裡有兩個受重傷的士兵,如果美機或潛水艦出現,可以講和方式應付,願意接受檢查,可說是醫療船。」

終於準備了一面白布,如有突發狀況可以使用。每個人心情都是在不安中渡過了第二天。所幸沒有遇到這場面,天黑了,天黑下來大家也稍放心些,可是風卻加強吹起來了,也是東風,這一來離安紋更遠了。

天亮了,情況更壞,安紋的山影也看不見了。而西邊有三、四個島影可望見,北方的較大,船向那方面慢慢接近的樣子。這樣也好,乾脆吹西到邊的島群去可靠著其中一個島,避免繼續漂流,然後再想辦法。幸好的是吹東風,如是刮北風或西北風,那就被吹向南方或東南去,那邊沒有島影,差不多再南下一千海里才有島嶼,若被美軍發現成為俘虜的不得意場面,也可忍耐而接受了。但如是沒有被發現,再無限時漂流下去的話,不到十天,全船二十多人在糧食淡水缺斷下,必定活活餓死了!

近中午時候,美機出現,高空中只有單一架飛機。是偵察機吧!沒有想到有日本這方的陸軍戰鬥機飛來迎擊,是雙引擎的重型戰機,美機慌慌的逃離去。後來才知道ブル島有(BULU)陸軍機場。這機種是應付美波音B17B29轟炸機而建造出來的機種,遺憾的是機數太少。

東風吹不停,四五個島愈來愈近了,船長一動腦筋,把覆蓋船艙用的帆布,差不多四五公尺長寬,像晒衣服般地展開,掛在船駕駛台向東方佈置,受了東風的吹力助西進速度,真好!很有效果,船速差不多達到了一小時六七海浬的樣子,和騎腳踏車的快速度一樣。這樣的奇怪帆船漸漸接近諸島間來了,差不多離十海浬左右處,顯然看到了每個島有三分之一或一半,像朝鮮草埔蓋著,另外一地區是叢林密密,是高爾夫球場嗎?

在這邊遠島上開高爾夫球場,是否在爪哇本島的荷蘭官員在戰前開設,假日乘飛行艇來到這裡打球的嗎?我的推猜是這樣的。當時台灣沒有打高爾夫球這個有錢人享受的高尚活動。但從雜誌上知道在歐洲、美國,或日本是很普及的運動。(這謎題在兩三天後才啟開)。

差不多太陽要下山的時候,漂流到了這島群中的最大島,即ブル(布爾;BULU)島附近了。不可太靠近,免觸暗礁或衝進陸地。帆布收下來,離陸地約七、八十公尺處,放下船錨,船便停下來了。風依然吹著,陸地上看到二、三個人影在走動,次日才知道是當地印尼人巡警來探望。有什麼辦法登陸去聯絡求援呢?天已黑了,明天再想辦法。這晚在心中的憂慮鬆下來,睡大覺一番。

天亮了,雖是風停了,但波浪還是大,有什麼辦法登陸去?因沒有小舟,而陸地方面也無動靜,大概也是沒有舟艇可來到這裡吧!公司的赤尾先生(他是六十多歲,白頭髮的老頑固,我們對他沒有好印象),便向大家問:「誰會游泳?」我們潮州訓練所來的沒有一個會游泳,無人回答。終於木工匠的蘇某(三十多歲)說出:「我去,游泳到陸地沒有問題。」

他還說他在台灣有游泳一個小時經驗,竟誇揚起自己能力來了。很好,總有求援的途徑了。但要有伴同行,單一個人不行,於是命令日本船員某人(忘記名字)一起去,兩人碰!碰!跳下水中,兩個人的游泳法迥然不同,日人船員蠻有力的領前游去,木工匠的蘇先生慢慢的一划一划遠落在後方。好了,心安定下來了,等待消息傳來,大家煮飯吃,休息著。過了差不多一小時半之後,從北方有一架雙引擎機飛來,是陸軍的重型戰機,看到我們的船便低飛下來,繞旋一兩圈,投下有通信文的筒子,真準!剛好落在船駕駛台上面,船長接下來打開看一看,是聯絡人的報告,內容是:「即時通告安紋的港務處去了,請大家放心。」等內容。大家喜氣滿懷,向飛機揮手不停,真是謝天謝地。幸好ブル島有機場才聯絡到了。飛機返回以後,這天也在這裡停靠一直到次日。

翌日約十點左右,忽然從突出的岬中出現一艘船影,噢!是從バボ一起出航來的○○丸了。大家喊出萬歲,忘了形般的熱烈歡呼,差不多要流下淚來。○○丸到達安紋以後,不見我們的濱吉丸影蹤,焦慮萬分,載來的人員全部登陸以後,補滿油水,便回港務處待機等消息,昨天接到了ブル島機場打來的電信,才知道我們在該島近機場附近呆停著,所以昨晚便開出安紋港來了。

從○○丸補給了發動引擎用的汽油後,應該可開航往安紋了,可是現今是白天,不能冒險日間航行,要等待到晚間方妥當,而且往機場聯絡的兩人也還未回來,於是本船也發動引擎一起往北推進離機場較近的地點。

近中午時候,ブル島來了一小舟,去聯絡的兩個人返船來了,兩人說機場附近有養鹿場,風景美好,於是船長提出意見,在船上要等待到天黑太無聊了,可登陸一番逍遙養眼一下也好。聽了這許可令,同事五、六個人立刻起意去走一走看看,就乘那一條小舟登陸去了。

真遺憾,當時的我竟沒有意願興趣同行去,什麼樣的心思自己也不太理解,沒有一起登陸觀光一番。現在想起來真是一大損失,很可惜!

他們回來,各人各拿一大包東西,原來是鹿肉乾,我是第一次看到的。據說機場旁邊有養鹿場,現在產品沒有銷路,困難重重。是的,因受戰爭影響,運輸不順利,倉庫存貨滿滿的,就是能運至爪哇本島去,在生活必須品嚴重缺乏之下,誰能買這高價食品來吃?鹿肉乾是半賣半送廉價買來的。還有鹿茸、鹿鞭,俗俗賣給你們。他們急急忙忙的謝絕,這裡是大男人單一色的社團,沒有地方可洩洪,怕有大洪水呢!不行!不行!草草速速的回來了。初次吃到鹿肉乾,味道真好,雖然是鹹,但有點甘味,沒有牛肉般的臭味道(我素來就決不吃牛肉),慢慢嚼,越久越甘香,真是山珍海味之最上品。

至今才知道了前天在ブル島東南方的四、五個小島上的韓國草(朝鮮草)埔的真實景貌。原來這個區域是養鹿業的一個專業區。像高爾夫球場的是牧草埔,大概是像茅草的一種牧草了。因僑胞是視鹿為中藥材中的補品來源,其鹿茸、鞭皆為增加體力、精力的無上補品(這在中國本土,台灣也是共同的觀念)養鹿業者可能也是僑胞才對。

天漸漸黑了,我們這濱吉丸和來援的○○丸一起起錨發航,在暗夜中向東推進,數天來的身心疲勞漸放下來,睡著深度的覺。天未明就到了安紋附近。

安紋島比ブル(BULU)和セヲムSELAM)(希蘭)島小得多,不及這二島的二十分之一,為什麼能做為這地區的中心地點呢?大概是有一個良好的港灣設備之緣故吧!它有東西兩山岬突出南方,差不多有十公里長,形成天然的防波堤,而且灣內水深,條件極佳。

船靠岸了。海軍醫院早派來救護車,先把兩個重傷兵抬進車裡,送到醫院。我們乘另一輛卡車,目的地是補給隊營區,在岸壁(碼頭)裡看到荷蘭軍俘虜,正在船上卸貨作業,我心中不禁湧起不可言出的感想。他們很認命的工作著,沒有失志氣的樣子,我們將來也會像他們這樣的命運嗎?我會像他們看透時勢,克服惡境遇而淡淡受考驗嗎?一種不能平靜的意念,徘徊在心中久久不去。

來到了補給隊,意外的看到了差不多兩個月以前,從東部新幾內亞撤回來,曾經暫住進我們マンガピ|農場一星期的三井公司同事三十多人。大家互相寒暄一番,熱鬧一陣子,然後被引進營房,心情鎮定下來了。

到了安紋補給隊了,以後呢?還要轉進(不是撤退)呢?或是這裡呆著呢?不要急了,要等待一陣子喔!我們不但沒有被告知以後的行程,也沒有被告知在這裡工作。不過經過體驗後,必須要做工作,每天搭乘卡車往山上挖排水溝,不能只吃死飯。

因怕倉庫被美機炸壞,所有軍用物資要疏開至山上散放,一堆一堆蓋著帆布的軍用品,四周要挖排水溝,工作做到死也做不完。

補給隊裡有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,是六十歲左右的萬年老大上尉,隊裡面的朝晚會課,步行舉動,都是由他管轄,管大管小管上管下,毫無寬容餘地。幸好他沒有來到寢房查看,不然的話呢,睡覺要立正姿勢是免不了的事吧!當時的我,忍耐每天出去做工,因為有一種規定,若是連續出去工作三個星期後,就可以有一次外出遊玩的許可。我從碼頭來到市區時,看到這不算大的安紋,雖然不是高樓大廈,但市街內有電影院、商店、飲食餐店,有僑胞、有印尼人、大人、小孩,男男女女,好像回到旗山街一樣(當然比旗山街小),令我懷念不已。儘量做到三星期間的工作,得到外出的許可,看看安紋的東西南北了。

這是天不從人意,十幾天後,每天下雨,停了再下,沒有雨衣可穿的我和大家,衣服時乾時濕,也勉強忍耐的幹下去,終於病了,發燒四肢無力,無法繼續出去了,再出去兩天就可得到放假的呢。以後約一個月間都在靜養中過去,還在一個月後轉到セレベス(西里伯斯)島的マカツサル(滿加撤)時,也再發病一陣子。事事真的不可過份勉強,那只是自食惡果而已。不過在這期間也總算嚐過短時間得到放假的滋味。

有一天,到了離隊營三、四公里地方工作,約下午三點工作便完成,在要返回的中途,卡車的後輪鋼板條(スプリング)忽然斷了一根,不能再走了。我們三、四個人下來查看,沒有法子,要回隊部車輛修護部請援。司機士兵盼我們等待路過的別隊車輛,借搭乘到隊部報告,來修換鋼板條。

在沒有車子來到以前,我們步行向本隊去,假如沒有車子來的話呢,也可以在一小時內到達隊部。於是三、四人邊走邊欣賞風景,這樣也不壞呢!行走約十幾分鐘,看到路邊有一間咖啡店(不是像高雄市內的豪華咖啡店,是簡陋的小店),桌子、椅子都是黑黑的,天賜良機!從馬瑙瓜里以來沒有坐在店裡吃東西了。三、四個人進去,有得吃了,某人有帶錢來,大家大吃不知其名的月餅,痛喝咖啡,滿足了胃袋的要求。後來有別隊的卡車來,就順便搭乘到隊部報告,完成任務差事。

在這凡間雖然是有惡魔,但也有佛陀。補給隊裡有老上尉,處處找麻煩,但醫務室有個軍醫中尉,卻很照顧我們。當時從新幾內亞撤來的人員,除了三井公司以外,還有其他商社,各機關團體合起來差不多有三百個人,其中二十歲左右年青人占大多數,年長人不多,三分之一是台灣人。向這個軍醫中尉說一聲:「身體有點不舒服。」他看了一眼,沒有問就開單子給我們。拿這個單子給班長看,班長也無法叫你出去做工。這軍醫中尉姓半澤(HANSAWA),身軀高大,但腳卻不成比例的小。是明治時代以前德川幕府時代裡的某一個藩主的後裔。開藥給我們還說:「不要太勉強了,多休息一點。」一句話送給我們,真是好心腸的人。這以外還有一個女性軍醫,什麼階級我不知道,可是在醫務室裏,很有威嚴,其他的男性,在她的面前是乖乖孩子一樣,非聽話不可。

可能是如有重病者,由她決定診斷判定,要不要送去海軍總醫院住院治療。我對這女軍醫留有深刻印象,數日來我被便秘所困擾時,她不是開藥給我吃,而是從肛門注入藥液。不到十分鐘解決了肚子內廢物堆積的問題,是第一次的經驗,覺得很新奇。

在安紋裡,我也曾捐血給人家做點善事,有一天(可能是還沒有出外做工之時吧!),室班長指名我和一個琉球人,到海軍醫院抽血捐給人家。他還問我:「你是什麼血型?」「血型」這個名字初次聽到,他還是說:「去吧!如血型不合,再換人去。」當時的醫療衛生環境,還是這樣的階段中。到了醫院,先抽出一點驗血型。是說O型,可以抽,那個琉球人是什麼型忘記了,但也可以抽。把身體內的血液抽出來有點怕,但並沒有從體內力氣洩漏出去樣的感覺,和平常一樣。之後給我們兩個人各一罐的牛乳膏(煉乳),補充營養。在這海軍醫院的走廊裡,偶然見到了曾在馬瑙瓜里醫院服務的護士小姐二、三人,原來她們也撤出來這裡了。一種說不出來的安慰感,消除了過去的掛念,今天來這裡捐血,很有價值了。(這在前章漏筆「補記」(一)中說過了。)在安紋補給隊裡渡過了差不多二個月,其間遇到空襲警報有二十多次,大半是晚間,可能是來偵察拍照吧。

有一次,在日間警報傳來,我和幾位士兵站在防空洞外,因為有人說,現在上面飛的是友軍機,大概是誤報吧,所以沒有進入洞內裡去。有個兵曹長養了一隻猴子,小小的。聽到了飛機引擎聲漸近,恐慌得鑽進主人的上衣內面去,看起來可笑,憐憫之情也從心中流出來。

天天呆在補給隊營中裡,不知要多久才能得知到底是在這裡被安排工作呢?還是其他地方工作呢?大家心情都在不安定之中。終於有一天消息傳來了,要全體人員前往セレベス(西里伯斯)島的マカツサル(馬加撤),日期不遠,大家興奮極了,但也有危機感的矛盾心理。

要離開這裡的日子來了,目的地是馬加撤(マカツサル),搭乘的是什麼船?軍艦也不一定吧!大家你猜我猜地收起隨身帶來不多的東西。再見安紋,卡車經過,只有通過而沒有親自遊歷過的市區,看到男女大小人群,這是從高雄出發以來一年多時間,初次看到的有市區模樣的地方,有親切感的地方了,可惜沒有摸到了你的溫暖的手,真遺憾。

卡車到了碼頭(岸壁),哇!我們看到一艘三千噸左右的武裝船。先到人員正在登船,也有海軍士兵隊。總數大概有五、六百人之多,使人覺得意外和新鮮的是有一群婦女團,(是的,這是一、二年來,困擾日本政府,使日本政府官員大人頭痛不已的「慰安婦」)他們不是連虎姑婆也退卻三步的韓國大三八查某,也不是同門的大陸或台灣賺食查某,卻是爪哇島的印尼プロンプワン(婦女)了。印尼人有很多滲入了中國人血液的混血人,一看就知道她們有部份中國人的血統在其軀體中。

這一隊婦女團,還是穿艷麗服裝,大概是不忘其服務日本阿兵哥的重要和光榮任務的宣揚心理吧!

這不稀奇,想不到的事是,其中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,大家的視線一齊集中這懷著日本阿兵哥的寶寶的慰安婦上。有的人細聲說:「誰的好種,能使她懷孕?」當時的我,除了好奇以外,也讓我為之深思了好一陣子。這孩子出生以後,會被不知爸爸是誰一事所困惑,也會被周圍的玩伴譏笑,長大以後可能因此而變成不良份子也不可知?但另一方面,這孩子或許會因父親是日本人而驕傲,蔑視外人而變成孤獨也不一定。這從當前在印尼區域中有荷蘭人和印尼人的混血人,因自認為比印尼人優秀,而被排斥的事,可推察出來的。戰爭的副產物,恐怕是世界共通的現象吧。這個懷孕慰安婦,竟在次日產出孩子來了。

船載了一共五、六百個人,約十點決然在白天出航了。護航有兩艘驅逐艦,可知海軍指揮部重視這次的航行安全。

護航的驅逐艦在左右兩邊,沒有蛇行而直進,是高速向西急行。不考慮美機和潛水艦的襲擊,心中有點緊張。頭一天平安順利的過去了。但第二天中午時候美機終於出現,幾架?因為全員都在船艙裡,看不到美機,所以不知道機數,只能聽到操作機關砲士兵的尖銳號令聲,接下來的是急速連發的機砲聲,本船有雙聯裝機關砲五、六門,一齊射擊出去,全船都會震動,耳朵幾乎要聾下去,雖然是恐慌,但身中的血液可要沸騰起來了。這時間差不多是一、二分鐘,沒有事了,美機也逃去了。大家互相看著臉,也讚美我方的反擊力量,其實可能有人在祈禱念佛也不可知。

這一場對美機交戰,可說是對大家灌入了興奮劑,更有喜事一樁,就是這艘船加添了新人一個人。是的,那懷孕慰安婦在這砲聲連連震耳時候,留不住肚子中的小寶寶,約半個小時後產出嬰兒來了。因為有三、四十人同伴,沒有助產醫師幫忙也很順利的處理完好,遺憾的是沒有聽到寶寶的哭聲。四、五天後船到了馬加撒(マカツサル),這慰安婦抱著嬰兒下船,是像一個貴夫人般,面上充滿喜氣滿足。在船上產出了嬰兒,照慣例是要大大的慶祝一番,船長下來看看,很遺憾船上沒有什麼禮品可送給她,但上級食品類罐頭、肉乾等一大堆送來做祝賀禮品。

三艘艦船繼續以高速西進,次日下午前方看到了山脈,駛進離陸地不遠時候,轉南,在晚間船便停下來,是到了馬加撒(マカツサル)了嗎?這不是。天明看到北方有陸地但沒有房屋市街,這是西里伯斯(セレベス)K字島形的東南端地點,要再向西航進一二天才能到達目的地。也沒有補充燃料淡水,大概是讓執勤士兵休息一會吧!下午四點左右,飛來了三架穿小舟樣的水上偵察機,是友軍機,在遠方漸漸降低,終於降落在水面,後方曳引了一條白浪帶,就在離船附近停下來。飛行員二人(或是三人),從座位上來,在機翼上走到翼端,和船上的士兵,以手旗方式交談。講什麼?我們也看不懂。這時候大家都上了甲板上吸新鮮空氣一番。飛行員大概是看到了一群慰安婦,對船上的同志們說:「你們有沒有和慰安婦睡在一起呢?」這是開玩笑,但有了這一群婦女隊在船上,船上的氣氛有點暖和是不爭的事實。

入晚時,再起錨發航,離美中型機攻擊範圍遠了,除了潛水艇以外,被攻擊的機率應是很少才對,緊張氣氛鬆了一些。大概是二天後的上午十點左右,終於到達了馬加撒,碼頭雖不大,但還是比安紋大得多。護衛的驅逐艦士兵們一靠碼頭就登陸,分秒必爭的把衣服洗一洗,使我們也覺得涼爽,因差不多十天沒有洗過澡了。我們的船最優先登陸的是慰安婦女隊,她們扶著產子的貴夫人下船,大家的眼線又集中在這個貴夫人去了。她們被安排到哪裡去?不知道。我們下船等待片刻,公司也有卡車來接了。

到了公司,是一棟有中國古代建築韻味的房屋,可能是從富商僑胞接收過來的也不一定。沒有三井公司的招牌,日人是支店長呢?還是其他職位員工呢?因為沒有介紹給我們了解,我們也不問這詳細,因住這裡或許也只是暫時性的也不可知。四、五個日人中,只有一個和我們年齡差不多的年青人,以外都是四、五十歲的人。

馬加撒(マカツサル)這城市真是清潔、涼爽,使人喜愛的鎮城。雖然不是人馬如織的熱鬧繁華景象,但僑胞多、商店多,店頭裡貨品一應俱全,尤其是僑胞所開的餐飲店,雖然不是豪華,也可連想至家鄉的高雄去。較大的映畫館(電影院)有兩座,其他有小電影院?也有吧。很可惜的是影片數量少,同一影片重複放映五、六天,頭一、二天有觀眾(約占滿座的一半)以後就寥寥無幾,和十多年以前的台灣電影院一樣。好片也變成歹片般,使人心酸酸的回來。

年青人當然有要解決生理問題的必要和權利。從高雄出發以來,一年多沒有解決滿水位的水庫,為了保持安全水位,不洩洪不可。吃飽了,這重要洩洪問題再去解決,大家有志一同找慰安所去。市內沒有計程車,但有腳踏三輪車,乘客是坐在前邊的。但我不和他們去那個不潔的地方。

這在前潮州訓練所時,所的主任教官「石原直」先生有提醒我們,說性病、花柳病的可怕原因,久久記在腦裡面,我暗定一原則,絕不碰到了花塵女,維護自己。看大家結隊出去,回來大談其經過情形,心中對他們說,將來後果如何,你們都會親自嚐到的,不要太得意。(這後來在峇里島時便得到印證)

西里伯斯(セレベス),這個約台灣四、五倍大的島,形如K字,因為其海岸線長,赤道貫通了偏北的中央,一年四季,氣溫穩定,沒有颱風水災等,天然條件優越,可說是天堂也不過,我們也希望在這裡駐腳工作,但事非屬已願,也是暫時停留的轉點地。在馬加撒(マカツサル)幾乎每天都出去市區巡遊,僑胞都是說和台語相同的閩南語,好像回到了台灣一樣,還有一座規模輝煌的天后宮媽祖廟,好幾次想進入廟內參拜一下,但又考慮到公司方面的禁忌,至離開日我未曾進入廟內,現在回想起來,真是考慮得太多了。市內有一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僑胞餐店,老闆是廣東人,閩南語也很流利,我們成為他的常客,也有日人來捧場,端出來的菜,使我們好像回到台灣吃飯的感覺,回憶無限。離開高雄以來,在這裡才享受了人生的愉快滋味,真是謝天謝地。

在馬加撒既然有媽祖廟,僑胞的經濟勢力也不小才對。我們當時居住的房屋不是最大,還有更大的樓廈,不過裡面清靜,好像沒有人居住,或許是為避空襲疏開到市外也不一定。在模糊的記憶中,馬加撒也有不少的馬車,若要趕路就搭這種四腳計程車,事事方便多了。特別要說的此地也有國人特有的厚待祖先表現,那就是堂皇墓地了。

有一天,沒有什麼目的走到市區郊外去,顯然看到了僑胞共同墓地,是和台灣一樣構造的墳墓群出現在眼前,其面積差不多有一甲地左右,注視看一看,墓牌上面左右兩字,有「同安」,有「晉江」,也有「安溪」,和我們溪洲共同墓地一樣,大體規模很平均,不是溪洲那樣大小不平均的亂樣子,使我有回到家鄉的感覺,不禁在此佇立良久。其中有個刻著「皇清」二字的墓碑,可能是民國前葬的吧。這個僑胞奮鬥史的群體金字塔,也是在此地生根繁衍的神聖基地,他們的子孫從此以後也雄壯伸張地活躍下去,開啟南海的天地,發揚民族的光輝,但和中國本土不同的是此地有很多生活困苦的印尼人,要發展本人事業之時,也必須要考慮到印尼本地人的境遇,利己但也要利他,做一個共同體才是永久繁榮之道。

在馬加撒也看到了一批荷蘭軍俘虜,真是環境造成人格的變化。在陸戰隊營區裡面,日本士兵玩棒球互相投出和接球運動,一群荷蘭軍俘虜蹲在地面上,無精神和無奈地看球飛來飛去,和高大身軀很不調和,覺得這是「矛盾」的真實寫生。

再有「不好意思」的一段事。住進了公司宿舍,(因為沒有招牌這樣說才適當)一日三餐在這裡嗎?或在其他地方嗎?忘記了。不過有很多次到民政部由日本人開的餐館吃飯。印尼人端菜來,桌子旁邊有一位日本小姐從盤子上再端過來,日本小姐舉止言語都是教養高的姑娘,和我們農業科目出身的莊稼漢不同,很不自然,真是汗顏之至。這事其他同事們大概都沒有自覺到,但我個人心中有言不出的自卑心,飯的味道減了一些。

來到馬加撒經過三個星期了,我們十多人還要轉進,最終目的地是哪裡?也沒有被告知,不過應是爪哇本島東端海港的泗水(スヲバヤ,Surabaya)。這次搭乘的船是約五六百噸的渡輪船,曾在日本東京灣航行的。看起來好像跟以前在高雄港開往澎湖馬公的澎湖輪一樣,但速度不快,也在白天開航出去,因美機在印尼地區除了產油地的加里滿坦東邊的タヲカン(搭垃坎)島以外,沒有攻擊行動,(美國也知道打死日本人事不成,反而造成印尼人的冤枉傷亡而已),所以膽大的白天航行。這一趟航行,比過去是平靜順利多了,但航線不是直向泗水港,而是先向西北到加里滿坦的東南端,然後再轉西南方向南下,這期間平平淡淡無事可談的了,這期間差不多十天,除了看到一大群海豬,幾百幾千隻,是黑色的海豬以外,每天都是無事可做,期望早日到泗水港

這條船和貨輪船不一樣,大概是船身海面以下的構造淺(吃水線),不太穩定,快要接近泗水的時候,在燃料油和淡水都殘量不多之狀況下,因右舷有漁船正在捕魚,大家(總共有一百五十個人吧)一齊去看看,船身竟因此向右傾斜約十五度,船長急急忙忙的喊:「大家不要全部走到右邊,分散到左邊來!」這樣的重量就能影響船身平衡,如果大風吹來,會不會翻覆也不一定?使人意外和略有危機感。

終於抵達泗水(スヲバヤ)了,哇!港灣不小的喔!和高雄港不相上下,船隻雖然不多,碼頭的倉庫群相連到遠方。(現今可能不能和高雄港相比才是)倉庫前鐵路上走動的一輛火車頭,後面連結了載滿了長約四、五十公分一大堆一片片木材的貨物車,原來此地的火車,燒的燃料是木材片。爪哇島大概是沒有出產煤,只好就地取材,比煤炭不污染空氣而好處多。

車子來接了(是否卡車忘記了)。通過市區,噢!有電車行走,初次看到電車,很可憐當時的台灣沒有電車(到現在頭至尾,台灣沒有電車,是世界上的異數。這點是比人家進步?或是落伍呢?可引發一場爭論才是)。

市區的商店,也是僑胞開的最多,印度人、阿拉伯人也不少,可憐的是當地印尼人,沒有一家像樣規模的店舖可見到(印尼獨立以來,已經近五十年了,現在應有所改變才對)。

商店的招牌有橫寫,也有直寫,參差不一,都是「土庫」二個字做頭字號,「土庫」!讓我聯想至我們旗山溪東邊的屏東縣土庫村去了。什麼意思呢?原來是「商店」的日譯名號,是馬來語(即印尼語)TOKO的日式直譯,寫出來正是「土庫」了。看到這二字,心裡不禁湧出些許懷念和親切感。

廣大的南洋地區如菲律賓、馬來西亞、印尼,在當時雖然是美、英、荷蘭之屬地,但僑胞在工商業上皆有無比的占有面,幾乎是經濟界的主宰者也無過言。

因此引來當地人的大反感,排斥僑胞迫害華人的事件連連不斷,但僑胞也是被形容為雜草,有百折不屈的精神和本領,無畏犧牲和傷害,還是繼續幹下去,雖然是不受歡迎,但也是打不死的一條龍般,活躍生存;另外一方面,也有和當地人密切合作,如同心體,開啟天下鴻業的僑胞也不少。並不是所有僑胞都是事業成功的人,大部份的僑胞,還是一日一日為生活而打拼的下層階級人。在泗水市區可見到可憐相的僑胞和當地印尼人差不多。這印尼當地人中也有和僑胞間的混血人,數目不少,日常生活、語言都被當地人同化去,也可提昇印尼人的素質,另外一方面也有使印尼人性格惡質化的壞處(即是溫和從順的性質)。

爪哇島東西約一千一、二百公里長,南北最寬的地方也不過是三百公里的橫臥地形,戰前人口的密度是全世界之冠(獨立後大概是分散到其他島上去吧)。在我的記憶中有五仟萬人之多,當時的台灣,只不過五、六百萬人,這比台灣四倍大的島住了比台灣多八倍的人口,其生活品質如何呢?可推察出來的。

唯一可喜的是氣候,一年中都是高溫環境,使印尼無須呆在寒冷中,而生活樣式也很簡單,花錢不用太多,隨之出生率也高,這和阿拉伯地區比起來,可以瞭解其原因。(反過來說台灣的現況,世界第二位人口密度高的小島,竟要引進為數三十萬人的外國勞工,真不是一大怪現象才怪呢?)印尼被荷蘭王朝管轄統治三百多年,差不多明朝末期就開始,之前爪哇島是如泰國一樣有君王統治的王朝國家。(是不是分為兩三個國呢?我不太明瞭。)佛教也盛行一時,後來被阿拉伯回教所取代,經過來歷如何?希望若有機會和書本,要探究一下這故事。

戰爭以前爪哇的王朝還殘留著其餘影,朝內有軍隊,但只是保護王宮內,對外沒有作用。(嚴格說起來,對外即是對荷蘭才是吧)

印尼在其廣大區域中,分佈了許多語言,氣質風俗不同的民族中,爪哇人因人數最多,而保持了領導的地位,但可不是唯一最優秀的族類,而是建國的歷史較早而得優勢而已。這不要探究它,要說的是馬來語(印尼語)中,有不少的閩南語摻在其中,普遍被使用著,可推知僑胞在很早以前就來到這裡,和印尼人交往活動。如「叔」、「哥」、「婆」等是由閩南語直譯成馬來語。

在此想說台灣人口增加預測的一段故事。日本和美國還未開打以前,情勢已經險惡的時候,我從日本雜誌的附送本中,讀過了一段如相命論般的未來記。當時這一冊書中,說過台灣的人口將來會增加到二千萬人一事。當時台灣只是五、六百萬人,已經是客滿的感覺了,二千萬,怎麼容納這麼多的人?可是事實證明,現在人口已超過二千萬人。此預言從什麼地方來推斷這事?還有一個法國人,預測了如果日、美兩國開戰,日本這邊勝利的機運比較少。這可說是鐵口直言,和唐朝李世民時代,軍師李淳風的「藏頭詩」一樣,預言學使人不能全信,也要有一些的認識,做修養心靈的基本信條才是吧!

話說回來,當時爪哇島的人口密度世界第一,可是其人民的生活水準低得很可憐,除了王侯貴族和都市區的一部份人以外,大部份的人都是自認天命,身無一物,是只求生存活下來的被天遺忘之人群。脫離荷蘭統治榨取以來經過五十多年了,如果還沒有改進,那「獨立」也是一個罪惡行為了。

我們一行十多人,被帶到了一家日本女人經營的旅館,名曰「松本旅館」,另外有英文名叫「ブランタス」ホテル旅社。前面是種行道樹遮蔭的道路,路邊是一條運河,約十五至三十公尺寬,不遠之處是十字路,運河貫通了從十字路分出來的東行路(十字路沒有紅綠燈)的一座橋下面,因橋樑不夠高,在運河航行的載貨舟,每天數次開啟拉高橋面,所謂「開閉橋面」,讓舟船通過其下面。是用人力操作的,比英國倫敦的開閉橋說來,真是小孩子的玩具般小兒科了。但我在滯留這旅館其間(也是一個多月)每天看,看得很過癮。因等待橋面下來的時間約二十分鐘,齊集了很多人,三輪車、腳踏車、僑胞、印尼人,也有印度人,頭捲包了白色布,偶而也有德國海軍士兵。這德國水兵聽說是遠自德國航行來的潛水艦士兵,駐在泗水軍港,是和日本海軍合流作戰的一隊。

許久以來我對爪哇島認識不深,這因公學校六年,和高等科二年裡,地理科沒有詳細的教導,當然不太瞭解。泗水這都市在當時是可與高雄市相比並論的城市(現在可比高雄遜色多了),也有一座規模不小不大的動物園。(這一點可說比高雄進步多。因為高雄市在戰前還沒有動物園。)有一次,我進到從荷蘭官員接收過來的宿舍裡,初次看到電冰箱。市區內的樓房比高雄較有氣派、雄偉,只是馬路上走動的人群參差不一,不調和吧。高雄(全台灣)可說是後起之秀了,這應是國民黨與共產黨鬥爭帶來的刺激因素所造成來的吧!

在安紋和馬加撒,晚間都有燈火管制,皆在黑暗之中走動。來到泗水,晚間燈火輝明,沒有戰爭的氣氛。這該是荷蘭和印尼人領導者,向美國要求不要殺傷無辜的人群,造成冤枉犧牲才如此的吧!

有一天,陸戰隊部來了一輛卡車,載我們到隊本部去。什麼事呢?我們疑問重重。稍等一刻,出來一位校級軍官,大家很有禮貌的向他敬禮,他一開口就問:「想要回台灣的人舉手!」、「回台灣!」盼望已久,沒有人不舉手。正在此時,美軍已攻進了菲律賓雷伊泰(レトヲ)島;塞班島(サトパン)也被美軍占領,大力的建造B29波音轟炸機基地。回台灣之路已被切斷,回家根本是不可能之事。「回台灣」是一個解不出來的謎題了。軍官這一問是試探我們的心中想法罷了。再正經來說,台灣在短時間內或將成為美軍登陸攻擊的目標了,亦成戰場也不一定。

我心中想:如果能回台灣,在這個出生的地方來奮鬥,死也甘願,不要在這南海地方,渡過無前途的歲月。但另一方面胸中又有「台灣要成為戰場」這不安寧的危機感。

對於軍官這發問,舉手是我帶動的,我毫無猶豫的即時高高舉手,其他的人是看齊我的動作附和般的抬起手而已。軍官本來要訓誡一番的,但看到了我,一時之間,他變為尷尬一陣子,再也沒有發言。他心中一定想:「戰局已轉到菲律賓了,火要燒到了台灣了,這裡變成了後方,你志願回台灣,是要防護家鄉的意願,絕不是逃避,吾瞭解你是一個好年青人。」心連心,軍官的眼睛不是責備我的。

從嚴肅中帶怒氣的面容,變為溫和表情,我覺得這位軍官是一位慈愛的長輩,可敬備的長官,心中湧起欽服情感。這天來到隊本部裡,他只是問一句:「希望回台灣?」以後也沒有什麼詢問,也沒有身體檢查,大家不知其中有什麼事情。我想大概是想從三井公司徵召我們這批人員,納入陸戰隊部裡,補充人員短缺的問題,後來改變主意,還是放行好,讓三井公司有足夠人員辦業務。沒有多久便搭乘原車返回旅社,在營門口裡,看到了一群僑胞女孩子也要出門,她們年齡和我們差不多,服裝是印尼華麗衣裳,來到陸戰隊裡,要幹什麼呢?難道也是慰安婦隊員嗎?後來才知道她們是在這裡做煮飯烹炊的工作,疑問解開出來心中鬆了一些。

泗水這城市,既然有很多的僑胞,應該有中國廟宇才對。如阿拉伯人他們也有他們的回教寺院,於是我也留意著找有沒有媽祖或關公廟,可是找不到,這只要問僑胞一下,就能得到答案,但我沒有想到這方法,至離開泗水終於無法看到中國寺廟。

泗水有不少的印尼和荷蘭的混血人,是戰前的特權人群,戰爭帶來的厄運,使他們失勢和失業,生活受了很大的威脅,多數的婦女流落做夜渡女,真是彼一時不比此一時。

在市街上,看到了許多僑胞開的牙醫科診所,都掛有一面告示牌「禁止日本人進入」。為什麼呢?理髮店、西裝店、靴店都無此禁止牌,不理解其原因。入夜以後路邊攤販都是印尼人的獨占生意,大部份是烤肉類,所謂「沙茶」|SATE,點一盞燈,沙茶醬的芬香味道,湧起食慾感。但看到掛在擔籠上的扁擔板會使你嚇了一跳。幾乎近圓形的扁擔板,兩端都向上面彎曲,其尖端如銳利的槍一樣,是不可摸觸的東西吧了。當時沒有靠近問這個事情的由來,錯過了機會。

日本在此地也策劃了一套印尼軍來補充兵力的短缺問題。但其名稱不叫軍,而是團,指揮幹部當然是日本士兵,服裝是深綠色,有小團長、中團長、大團長等較高級的階級給他們。這團長們有一口日本長刀佩在腰間,但看起來沒有什麼威風,大概是假的刀吧。但不要小看這戰鬥意志薄弱的軍團,日本投降時如無這兵團,拼命的和英、荷蘭軍斡旋抵抗爭取獨立自主,印度尼西亞的成立,可還要延十幾年也不一定。

戰局愈來愈緊迫了,美軍已攻進馬尼拉MANILA,和日本本土通訊完全被切斷了,下一個登陸地點可能是台灣吧?心中的焦慮難以抑住,不能安靜,再者報紙也在報導(泗水也有日文報紙),台灣被美航空母艦起飛的飛機隊攻擊,全島各地都有損害等等。

在這時候,美軍已完成了關島和賽班島(SAIPAN,ヲニン)B29波音轟炸機基地,開始對台灣日本本土的轟炸,差不多這時,在歐洲盟軍強行登陸法國西北岸,(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,即民國三十三年)向德國進攻,看來戰爭結束是不久之事了。但德國也不是簡單的就倒下去,頑強的抵抗,還要拖下一段時間,一直到次年即一九四五年(民國三十四年)四月下旬才進入柏林,和蘇聯軍會師(這年的八月十五日,日本吃了原子彈才宣佈投降)。

有一天,帶班的「握美」(日人約五十多歲)說出要離開旅館了,目的地是峇里島。我們覺得意外,因剛上陸泗水的時候,被帶進在此地的三井物產公司(不是農林公司)辦公處,辦公廳裡只有兩三人(日人)和女性印尼人數名,廣闊的廳內冷冷靜靜,我們十多人進入裡面也坐不滿桌椅,可見得人員缺乏情況如何嚴重了。這地方不進駐,而還要去峇里島,真是不可解的安排了。旅館經理的太太(是印度人)聽到了我們要去峇里島,哇哇叫:「你們喜歡看峇里島女人的胸前雙峰才要到那裡去了。」到現在才知道了峇里島奇異風俗,女人上半身裸體一事。說起來,住進這旅館一個多月期間,我們和旅館服勤人員男女都變成一家人一樣,沒有出去外面走走時,就和他(她)們聊天談笑話,這只能用「快樂無比」一語來形容才是。

經理夫婦有三個孩子,大女孩十五、六歲,長男十三、四歲和一個滿週歲左右的男孩。這對姊弟,從學校下課回來時便成為我的玩伴了。印度人的眼睛特別大而亮,頭髮和我們一樣是黑色,是身材高大,可惜如今忘記了這男孩子玩伴的名字。在新幾內亞馬瑙瓜里,農場裡的ロロト和マス兩個兄弟,到現在還牢記在心中,怎麼記不住旅館裡的這玩伴的名字呢?實在想不通。尤其是對他的姊姊雖然年齡差五、六歲之多,但也有一種不能言出的情感所在,好像自己親人一樣的氣氛,她站在旁邊覺得溫暖而有幸福感,也想將來如是要結婚成家,必定娶像這樣的女孩子。

要出發的那一天,我把從馬瑙瓜里帶來,僑胞友人魏(ギ)GI贈送我的荷蘭時代銀幣(不是純銀)二三十個,交給小弟玩伴的媽媽。她一言也不發出來,幾乎要流下了淚。相處一個多月間的感情,在要離別的這一刻,竟成為悲痛的場面,至今還留在心中,追憶無限。

車子來了,要到火車站搭乘火車,是四五個小時的旅程,旅館裡的男女職員全部出來送我們,是熱鬧中帶著悲酸的氣氛。我心中在想:無論戰局如何變化,甚至敗戰也要再來這邊看一下。但能否達成這願望呢?火車進站來了,是有分等級的列車,從旅館出發時是上午十點左右,應該在下午三點就抵達終點爪哇島東部的「バニユワンギ」才對了,但車速很慢,至晚間家家燈火通明時才到達終點站バニユワンギ了。

戰前的爪哇島,是產糖量和台灣差不多的地方。也聽說其甘蔗單面積產量是台灣的兩倍。於是我注意看看鐵路沿線旁邊有沒有甘蔗園或糖廠。但始終看不到一家糖廠或一畝甘蔗園,大概是中部爪哇才是產糖區吧!可瞭解的是不虛於世界人口最密之實況。火車行進五六個小時,無論平地或丘陵上,無一塊無耕作的閑地可見,也沒有森林,那麼火車頭要燒的木材片從什麼地方來的呢?想是或從外島運來的也不一定。鄉村山上的民家都是簡陋的竹造厝,裡面的生活情態如何?可推想而知了。

晚間進入了バニユワンギ的旅社,天亮時候,看到了旅社前路邊的數棵樹上有一群白鷺鳥棲息築巢育幼鳥,這在台灣是看不到的。台灣的白鷺鳥築巢處是在離人煙遠的地方,不是像這個旅社前就隨便築巢。可見這個地區人對鳥如何保護得好,鳥才安心的在人居家近處駐腳,繁殖下一代。樹下面有很多鳥糞雜物,但所有的人都不介意,真使人敬服。

 

中章到此止八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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